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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大马猴

>奶奶总用“大马猴”吓唬我们:专吃小孩,掏心挖眼。

>我八岁那年被送到东北山村过寒假,对此嗤之以鼻。

>直到某个冬夜,窗外传来指甲刮擦窗纸的窸窣声。

>月光下,我清晰看见浓密毛发间一双血红的眼睛。

>它咧开尖嘴,露出森白獠牙,直勾勾盯着我。

>奶奶冲进屋子用煤油灯砸向窗户,怪物瞬间消失。

>她颤抖着把我搂进怀里,我瞥见爷爷在院中雪地上撒着什么。

>暗红痕迹混入雪中,像干涸的血。

---

“再不闭眼,大马猴就来抓你!”

这句话,带着奶奶烟袋锅子里那股辛辣的旱烟味儿,像块冰冷的秤砣,沉沉砸在我童年的每一个不肯入眠的夜晚。东北的冬夜,窗户纸被风吹得噗噗响,奶奶盘腿坐在炕头,昏黄的煤油灯把她皱纹的沟壑照得如同刀刻。她嘴里的大马猴,不是故事书里的猴子,那是盘踞在我们所有孩子骨髓里的凶兽——一身浓黑发亮的硬毛,尖嘴獠牙,专在深夜游荡。它那双爪子,能轻易抠出你的眼珠,撕开你的肚皮,把热腾腾的心肝肠子扯出来大嚼。只需这三个字,哪怕最闹腾的孩子,也会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仔,瞬间缩进被窝,用棉被死死蒙住头,连呼吸都憋着。

我的童年阴影,自然是它。然而,并非仅仅源于长辈的恫吓。在我遥远的老家,那片被群山围困的贫瘠土地上,大马猴的传说,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无法否认的重量。甚至,我亲眼见过它。

那是十八年前,我八岁,一个灰扑扑的寒假。爸妈忙得脚不沾地,我便被打发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。村子小得像被遗忘的弹丸,蜷缩在山坳里,二十几户黄土垒成的“水泥房”,被漫长的寒冬冻得梆硬。两条坑洼的土路,积雪被踩踏成肮脏的冰泥混合物。这里的孩子少得可怜,能和我玩到一处的几乎没有。更让我抗拒的是这里的夜晚,仿佛太阳一落山,整个村子就跟着咽了气。天刚擦黑,稀稀拉拉的灯火便迫不及待地熄灭,沉入一片墨汁般浓稠的死寂里,只有北风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打着尖利的呼哨。

奶奶那套“大马猴”的说辞,在我这个自诩见过城市霓虹的孩子听来,土得掉渣,荒谬可笑。我甚至带着点城里娃的优越感,在奶奶又一次用“大马猴”催促我上炕时,故意拖拖拉拉,还撇了撇嘴。

那晚的雪下得邪性,没有声音,却异常密集,无声地吞噬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。窗纸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微微内凹,风被堵在外面,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。屋子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水,只有炕洞深处偶尔传来柴火爆开的“噼啪”声。我蜷在冰凉的被窝里,不知过了多久,意识才在冻僵的脚趾刺痛下逐渐模糊。

就在将睡未睡的混沌边缘,一种极其细微、却令人牙酸的声音刺破了寂静。

“嚓…嚓嚓…”

像是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,贴着窗棂外那层脆弱的毛头纸,小心翼翼地刮过。缓慢,粘腻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试探意味。
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,血液似乎瞬间冻住,又被一股蛮力狠狠挤向四肢百骸。睡意荡然无存。我僵硬地转动脖子,眼珠死死钉向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。

月光被浓云遮挡,窗外一片沉沉的墨蓝。借着屋内炉火映在窗纸上那点微弱摇曳的红光,我看见了——

一个轮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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