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8章 托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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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刃壁垒医务室，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。霜语领主躺在水晶石床上，胸口的狰狞伤口在叶枫耗尽心力地驱逐啃啃的凶煞之气后，终于不再恶化，但本源受创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。他缓缓睁开眼，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浮出黑暗的海面。

剧痛袭来，让他闷哼一声。随即，视线聚焦，看到了守在床边、脸色同样苍白、胸前缠着染血绷带的叶枫。

恨意！如同被点燃的寒冰，瞬间席卷了霜语领主的心肺！

“滚…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却带着淬毒的寒意，“叶枫…给我滚出去！”他挣扎着想坐起，剧痛和虚弱却将他牢牢钉在床上，只能徒劳地瞪着叶枫，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刻骨的悲痛。

叶枫的身体微微僵硬，但他没有动，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双被绝望和仇恨填满的眼睛。他知道，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

“领主大人，”叶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，“我知道您恨我。您应该恨我。冰莲…她是为了阻止凶魄…为了救我…才消散的。这条命，您随时可以拿走。今天我没躲，以后…也不会躲。”

霜语领主急促地喘息着，胸腔剧烈起伏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，也撕扯着他破碎的心。他想怒吼，想质问，想亲手撕碎眼前这个人！但身体的虚弱让他连咆哮都做不到，只能死死地盯着叶枫，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。

“但是，”叶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他微微垂下眼帘，避开了那几乎要将他凌迟的目光，“能不能…让我送她回家？让我…去霜语领，去她安息的地方…看看她？哪怕…只是远远地看一眼？”

提到“回家”，提到“安息”，霜语领主眼中的冰寒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无尽的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愤怒的堤坝。他猛地闭上眼，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，沿着刚毅却布满风霜的脸颊，滴落在冰冷的水晶床面上，瞬间凝结成冰珠。那是失去至亲、却连最后一面、最后一句话都未能留下的父亲，最绝望、最无助的泪水。

医务室内死寂一片，只有霜语领主压抑而痛苦的呼吸声，以及泪水滴落的细微声响。

叶枫看着那无声滑落的泪珠，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窒息般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缓缓地、极其沉重地，在霜语领主的病榻前，单膝跪了下来。这不是礼节，是赎罪，是恳求。

“领主大人，”叶枫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诚恳，“我知道，我永远无法弥补您失去冰莲的痛苦。我的愧疚，我的命，都无法抵消分毫。但请您…给我一个机会，让我送她最后一程。让我…在她沉睡的地方，亲口告诉她…对不起…还有…谢谢她。”

他抬起头，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与冷静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卑微的恳求：“之后…您要如何处置我，叶枫…绝无怨言。”

霜语领主依旧紧闭着双眼，泪水却流得更凶。他仿佛一座在无声中崩塌的冰山，只剩下无尽的哀伤。女儿消散了，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，只留下一个被凶兽附体、间接导致她死亡的年轻人跪在面前，卑微地请求去她的墓前致哀。

杀了他？能换回冰莲吗？

拒绝他？冰莲…她若在天有灵，会希望看到父亲彻底断绝她曾守护之人的最后心愿吗？

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流逝。许久，霜语领主才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睁开眼。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，此刻布满了血丝，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无边的哀伤。他看着跪在面前、同样伤痕累累、眼中带着绝望恳求的叶枫。

恨意依旧在心底翻涌，但另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…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对女儿选择的某种“理解”…悄然滋生。冰莲选择了燃烧自己，去阻挡那灭世的凶兽，去保护这个人…这是她的选择，是她用生命书写的答案。

“……呼…”又是一声长长的、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叹息。霜语领主的目光越过叶枫，望向医务室冰冷的墙壁，仿佛穿透了空间，看到了霜语领那片永恒的冰雪。

“……明天…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，“…启程…回霜语领…”

说完，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，重新闭上了眼睛，不再看叶枫，也不再说话。但那紧绷的身躯，却彻底松弛了下来，只剩下沉重的悲伤弥漫。

叶枫重重地低下头，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。

“谢…领主大人。”

他知道，这不是原谅。这只是对一个父亲无边悲痛之下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、对女儿最后心愿的成全。这份沉重，比任何枷锁都更甚。

霜语领，寒冰墓园。

寒风如刀，卷起细碎的冰晶，在墓园上空呜咽盘旋。这里没有墓碑林立，在最靠近冰崖的纯净雪原上，只有一座由万年玄冰自然形成的、如同盛放冰莲般的晶莹冢丘。没有碑文，没有画像，只有一柄冰蓝色的细剑，斜斜地插在冢丘前的雪地里，剑穗上的冰晶在风中轻轻摇曳——那是冰莲生前从不离身的佩剑，“霜语”。

叶枫一身素净的布衣，站在冢丘前。霜语领主坐在不远处一张铺着雪狼皮的冰椅上，裹着厚厚的毛氅，脸色依旧苍白，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晶莹的冢丘，仿佛灵魂的一部分也随之埋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