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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三点十七分,医疗舱那淡蓝色的光幕灭了。诸葛亮就站在舱前面呢,他的指节抵着那冰凉凉的金属舱壁,军装的第二颗扣子是松开的。这扣子为啥松了呢?原来是庞士元昏迷的时候给拽开的。那时候庞士元发着烧呢,他那滚烫的手心隔着衣服就贴在诸葛亮的心口上,就好像要把十年前在柴房里捡药渣时的那种温度重新给捂回来似的。

“阿元。”诸葛亮轻轻叫了一声,指尖在舱门的密码锁上划过,“滴”的一声机械响,舱体就缓缓打开了。

庞士元蜷缩在恒温垫上呢,他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像蝴蝶翅膀一样的阴影。他右腿的假肢放在舱边,那金属关节冷冷地泛着光,这么一对比,裹着薄被子的庞士元看起来就更单薄了。

诸葛亮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,剑穗上那个写着“阿元长安”的木牌撞在床沿上,发出了轻轻的响声。

庞士元的睫毛颤了颤,不过没醒。

诸葛亮脱军装的时候,肩章刮到了床头柜,药瓶子被碰得叮当乱响。

诸葛亮弯腰去捡瓶子,突然就被一只凉凉的手抓住了手腕。

庞士元也不知道啥时候睁开眼了,他的瞳孔里还像有没散掉的雾气一样,就像雪夜刚晴的时候星星周围的光环。

“这是要钻被窝呀?”庞士元声音有点哑,可那尾音却带着一点打趣的意思,就跟十年前在柴房里,他举着半块烤红薯问“将军要尝一口不”的那种感觉差不多。诸葛诸葛亮喉咙那儿微微一动,却没吱声,把被子一掀就躺进去了。庞士元身上的温度透过那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,还带着他常年喝苦荞药的那种香味儿。

诸葛诸葛亮伸手就把庞士元给搂住了,下巴搁在对方的头顶上,轻声说:“等回到苍茫星以后啊,就不打仗喽。”

怀里的庞士元稍微停顿了一下。诸葛诸葛亮能感觉到他后颈的汗毛轻轻立起来了,就好像一只小兽被碰到了逆鳞似的。

不过很快呢,庞士元就往诸葛诸葛亮怀里缩了缩,手指头勾住他腰线上的衣服料子,小声应道:“行。”

这一个“行”字说得特别轻,随着呼吸拂过锁骨,就好像一颗雪粒落在了心尖儿上,凉飕飕的,可等它化了却烫得厉害。

诸葛诸葛亮就想起三天前在月星战场上,自己掐着庞士元的脖子,当时庞士元眼底的恨意让他的手都直打哆嗦呢。那时候啊,他都觉得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庞士元说这个“行”字了。

“阿元啊,”诸葛诸葛亮低下头,在庞士元的额角上亲了一下,“我学会做蜜饯了。”

庞士元的睫毛又抖了抖,这次是真的笑了。他眼睛没睁开,声音低低地闷在诸葛诸葛亮的胸口那儿,说:“十年前就说要学,到现在才学会呀?”

诸葛诸葛亮的手指沿着庞士元的脊椎轻轻摸啊摸,最后停在了他腰后面那道旧伤疤上,这伤疤可是五年前庞士元为他挡流弹留下来的。“那时候啊,老是觉得……”他稍稍停顿了一下,“老是觉得打完这仗,时间多的是呢。”舱外突然就警报声大作。

庞士元的手指在他背上一下子就收紧了,诸葛亮就轻轻拍了拍庞士元的腰,说:“这是星舰在转向呢,马上就到苍茫星喽。”

嘿,还真是呢,金属做的舱壁传来了轻微的震动,就跟远处打闷雷似的。

庞士元往诸葛亮怀里又钻得更紧了点儿,过了会儿呼吸就慢慢平稳了。

诸葛亮看着天花板上投射出来的星环的虚影,就想起十年前在星环下面许的承诺了。那时候他说:“等仗打完了,我就陪着你看一辈子星环。”想当初啊,他俩都以为这仗就跟星环转一圈那么快就能打完呢。

星舰在苍茫星降落的时候,天上正飘着小雪花呢。

诸葛亮抱着庞士元下舷梯,雪粒子落在庞士元的睫毛上,眨眼的工夫就化成水了。

庞士元缩了缩脖子,往诸葛亮的颈窝里拱了拱,说:“好冷呀。”

诸葛亮就说:“暖阁里的炭都烧了三天了呢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裹紧了披风,脚步走得特别轻。

将军府那朱红色油漆刷的大门敞开着呢,管家迎上来想要接过庞士元,诸葛亮摇了摇头,管家就没再动。

诸葛亮就这么抱着人穿过回廊,回廊下面的红梅开得正盛呢,雪花落在枝头,就好像给每一朵花都镶上了一颗碎钻似的。

暖阁里的炭盆噼里啪啦地响着。

诸葛亮把庞士元放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,然后转身去倒热姜茶了。再回头看的时候,庞士元正瞅着自个儿的手呢。他右手的食指一抽一抽的,就跟那断了线的木偶似的。

“阿元啊。”他赶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,一把攥住那只手。

庞士元的手指头冰得吓人,连脉搏都微弱得快摸不着了。

“大概是……”庞士元勉强挤出个笑容,“许是雪天路滑,给震到了。”

诸葛亮啥也没说。

他把庞士元的裤管撩起来,就瞧见义肢连接处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。

医疗舱里的数据三天前就显示神经损伤越来越严重了,可他老是寻思着,等回到苍茫星,找最厉害的医师,用最先进的治疗仪……

“阿元啊,”他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,“我这就去请太医院的王院正来。”

庞士元拉住他的衣袖:“不用。”他低着头瞧着自己的手,指甲都已经泛白了,“睡一觉就没事儿了。”

那天晚上庞士元睡得很不踏实。

诸葛亮守在床边,看着他一会儿紧紧揪着被角,一会儿又松开。

后半夜的时候,他做噩梦了,喊着“秦子苍”的名字就惊醒了,冷汗把中衣都湿透了。

诸葛亮抱着他,轻轻拍着他的背,一摸他的后脖颈全是湿的,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

“子苍不会怪你的。”庞士元冷不丁地说道。他的手就那么垂在身体一侧,一点劲儿都没有,根本抬不起来。“他最后跟我说,让我替他看星环呢。”

诸葛诸葛亮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。

五年前在月星战场上,秦子苍替庞士元挡住那致命的一枪的时候,他正带着先头部队冲在最前面呢。就为了那个什么“紫微星的星图”,他把最应该保护的人送到了最危险的地方。

“阿元啊,”他紧紧握住庞士元那没什么力气的手,放在自己的心口,“在这儿,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庞士元看着他,眼睛里透着雾蒙蒙的光亮。

他微微动了动手指,很勉强地勾住了诸葛诸葛亮的小拇指,说:“那……明天……去看星环好不好?”

第二天雪停了。

诸葛诸葛亮让人把软榻搬到庭院里,还支起了挡风的帷幔。

庞士元裹着狐裘,仰着头看着天边的星环,他左边的手还能抬起来指一下,说:“你看,像不像……你给我熬的药,表面那层糖霜啊?”

诸葛诸葛亮笑着点头说是,可眼睛却落在他垂着的右手上。那只手现在就搭在狐裘上,就像一片被霜打蔫巴了的叶子,哪怕是最轻微的风,它也承受不住。

三天后的早晨,管家捧着鎏金的托盘站在暖阁外面,说:“将军,王上的飞鸽传书到了。”

诸葛诸葛亮接过信笺,封泥上的龙纹还带着墨香呢。他拆信的手突然就停住了,眼角的余光瞅见躺在榻上的庞士元正瞧着自己呢,那睫毛在阳光底下映出一小片一小片零碎的影子。

“是……捷报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把信纸塞进袖子里。

庞士元就笑了笑,也没再多问啥。

可诸葛亮呢,只觉得自己的心啊,就像敲鼓似的“咚咚”直跳——那信上的字啊,一直在眼前晃悠:“班师回朝,论功行赏,另择吉日,赐婚月星……”

院子里的红梅掉了一朵,飘进了暖阁,正好落在庞士元的膝盖上。

他想低头去看看,可右手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,抬都抬不起来。

诸葛亮瞅着那朵鲜艳的红梅,冷不丁就想起夙子离在月星城说过的话:“你能护得了庞士元一时,可你护得了他一辈子吗?”

风裹挟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,“沙沙”地响。

庞士元侧着头看他:“你在寻思啥呢?”

“我在想啊……”诸葛亮弯下腰,给庞士元把被子角掖了掖,“我在想明天该给你熬啥药呢。”

榻上的庞士元笑了,眼睛弯弯的,就像月牙似的。

诸葛亮却盯着他耷拉着的右手,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团泡了水的棉花——他心里明白,有些事儿就像风暴似的,在看不见的地方,已经开始飘起第一片雪花了。

宫道上的青石板被冬雪弄得亮晶晶的,诸葛亮那黑色的披风扫过台阶的时候,金错刀的刀鞘发出轻轻的碰撞声。他耷拉着眼皮,瞅着自个儿靴底沾着的雪印子,耳朵里还回荡着刚刚朝堂上玉圭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——大王的声音就跟檀香一块儿飘了过来:“月星国虽说没献上公主,可将军你平定叛乱的功劳那是威震八方啊,这赐婚的事儿呢……就定在开春了。”

“谢大王。”他下跪的时候,膝盖哐当一下撞在砖地上,那疼劲儿可真切得很。

龙案后头那明晃晃的黄色身影在眼前晃悠,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暖阁里庞士元缩在狐裘里头的样子——那人今儿早上用左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口,手指关节都泛白了,说道:“等你回来,给我剥蜜饯吃。”

“将军?”太监那尖尖的嗓音一下子把他从走神中给拽了回来。

诸葛亮抬起头,瞧见大王正递过来赐婚用的玉牌,羊脂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可在他眼里就跟烧得通红的炭火似的,烫得他的手指头直打哆嗦。

他接玉牌的时候,玉牌往下滑了半寸,还好太监眼疾手快给托住了,殿里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抽气声。

“将军这是……高兴得都不知所措了?”右相捋着胡须笑着说,眼角的皱纹里透着探究的意味。

诸葛亮喉咙里直发苦,他想起三天前庞士元右手动弹不得的时候,自己抓着那只手贴在脸上,说:“等我回来,就带你去太医院。”这时候玉牌上“赐婚”两个字就像烙铁一样,烫得他手心生疼,只听他自己说道:“臣……诚惶诚恐。”

等从朝堂退下来的时候,都快到未时了。诸葛孔明把玉牌往袖子里一塞,也不管那寒风直往领口里头灌。

他步子迈得那叫一个快啊,黑色的披风在身后就像乌鸦的翅膀一样翻卷着。一直走到景阳宫那朱红色的影壁转过弯儿,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满是轻慢的笑:“诸葛将军这么着急,是急着回府去陪那个病恹恹的家伙呀?”

夙子离靠着汉白玉的栏杆,月白色的锦袍上绣着星星环绕的暗纹,腰间的和田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
他手指尖转着一枚鎏金的护甲,在冬日的阳光里划出一道冷冷的弧线:“本王子可是听说了,大王要赐婚,让你娶月星长公主呢。”

诸葛孔明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。

他侧过脸,就瞧见夙子离的眼尾往上挑着,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隼。

宫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直响,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月星战场上的那个深夜,这个男人站在一堆尸体中间,拿着染血的剑指着昏迷不醒的庞士元说:“他这样的残次品,早就该送到我宫里当玩物了。”

“这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他的声音低沉得就像压了块铅似的。

夙子离却笑了起来,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:“怎么没关系呢?

你都要娶妻了,总不能还在府里留着个男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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